“安吾安吾你醒醒, 做噩梦了么”
温柔的声音唤醒惶恐无助,坂口安吾猛然睁开眼睛起身张望。
还好,她还在
粗重呼吸逐渐平缓, 酸涩眼角慢慢恢复。他握住妻子替自己披上衣物的手靠近她,香甜柑橘味幽幽散发着:“抱歉,做了个噩梦, 梦见你离开。无论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你, 这让我感到很绝望。”
她的手有些凉。
“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她微笑垂眸替他理平衣角:“今天想写些什么东西”
“什么也不写, 陪你做家务好吗”坂口安吾想起那个模模糊糊的梦境忍不住又对妻子道:“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去做个体检吧”
走到卧室壁橱旁整个人都快钻进去的女人嗡嗡笑着回答:“我好好的, 为什么要做体检不想去。要是没事就陪我一起去买食材,家务都已经做完了。”
略带薄嗔的小小抱怨就像是在撒娇一样,白皙细长的手指拂过深色布料,似乎轻易就能折断的手腕露出一节绵软青筋。
吹雪怎么瘦成这样了
怔愣中她已将叠整齐的薄毯收拾好走出房间,没过一会儿端着杯子回来“不要喝冷水,也别要求咖啡,你得好好休息。”
“快点起来把药喝了,喝完可以再睡一会儿。”
这样的对话似乎曾经发生过,但他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
接过药水乖乖喝光再将杯子还给她,坂口安吾的目光追着妻子不肯移动, 仿佛稍不注意就会失去她的踪迹。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有哪里不合适吗”她果然察觉到了丈夫奇怪的视线, 一边忙着手头的家务一边背对着他询问。坂口安吾迅速移开目光, 坚持了三秒钟又转回去“没有, 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儿。”
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青年愕然于脑海中突然涌现的嘶吼,整个人都显得柔软了几分“吹雪”
“嗯”她有在回应。
所以那就只是个梦而已,对吧
他低下头想要撑着自己站起来, 忘记自己没戴眼镜的结果就是对距离识别出现误差, 想要撑在矮桌上的手扑空, 整个人翻到在地顺带撞飞了满是文件的小桌子。
“啊”不算大的卧室里四处散落着纸团、纸片、和纸堆,钢笔与墨水在榻榻米上染了个很圆的图案。
笨拙的丈夫好不容易让自己翻过来重新坐好,看着满地狼藉不知所措“抱歉,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噗”她侧过脸去低头笑了一声,再转回来敛裙蹲下一页一页整理起他制造的混乱“真是的,都叫你不要熬夜工作,生病休养还不听话,下次再也不给你收拾”
嘴上这么说,捡拾纸张的动作轻缓柔和,生怕弄坏了哪里似的。
“抱歉抱歉,我自己其实也可”话还没有说完,急于挽救的他踩在墨水上再次滑到,垂头丧气趴在榻榻米上恨不得一动不动。
就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佯怒道“干脆就让你躺在这里,越帮越忙”
坂口安吾被她拉起来,绕开满地报告安放在客厅沙发里,抱着热水盖着另一张薄被。
他想起自己大白天呆在家里没去上班的原因似乎是谁生病了
哦,对,我生病了。
妻子坂口吹雪刚整理过厨房与客厅,原本可以休息,却因为他临时制造的麻烦不得安生。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窝在沙发里的男人沮丧的不得了,就像个被现实毒打了的可怜社畜。
“你可以帮我想一下晚上吃什么,这样我们去市场就知道该买些什么。”她的声音有点远,坂口安吾急忙从蜷缩的姿势坐直伸着脖子向卧室里看还好,还在。
“唔”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因为噩梦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慢慢放缓速度。
噩梦中的紫色小罐子,就只是个噩梦而已。
“晚上吃炖鱼,可以么”他这才想起造成刚才那一幕的原因“吹雪,你看到我的眼镜了没有”
“昨天你在洗手间洗脸时撞到地上踩碎了,忘记啦”她抱着两叠纸从房间里走出来“以后不许把工作带进卧室,书房还不够你折腾。”
“但是书房里没有你,看不到的话会觉得很寂寞。”他像只犯了错的狸猫那样将杯子举过头顶道歉“对不起,可以留在书房里陪着我吗”
她无奈的叹气笑起来“我可不去你的书房,万一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呢”
“没有,”坂口安吾急急忙忙放下杯子坐直了辩解“没有什么不可以让你知道,关于我和家里的一切,无论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说着他起身上前拉住妻子的手走向书房,门后是高大的书架与浩如烟海的智慧结晶。
黑发青年带着几丝狂热拉紧妻子一一摸过书脊:“这本是”
他的妻子满脸纵容的微笑跟在旁边认真听他倾诉。就像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笑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像张面具戴在脸上那般。
“这本是你毕业时买的,对吧”坂口安吾低头看了眼坂口吹雪:“我记得在学校门口的书店里。”
正说着话他愣了一下:“吹雪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听你说。”她立刻温柔回应,没有任何迟疑。
异能特务科的年轻辅佐官忽略掉心头浮起的诧异,继续话题。
一个小时后坂口先生连自己的私房钱藏在哪里都如数招认出来,自觉已经获得妻子原谅。
等等,为什么会觉得愧疚为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有种来不及了的紧迫感
“安吾”她的呼唤再次打断思索,坂口安吾收回即将发散出去的思维:“我在,是要出去了吗我去拿购物袋。”
“我在门口等你。”
她单脚站在玄关跳来跳去,手指勾着鞋跟提了提,换好鞋后轻轻磕了下鞋尖才走向前拉开门安静等待。
这是秋季普普通通的一天,阳光带着夏末余威照射在身上,风却已经带来寒凉的气息。提着购物袋慢吞吞走在路边这样的事遥远得可怕,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坂口安吾心满意足的和妻子并肩走在前往市场的社区道路上,午后行人稀少,也没有车辆驶过,仿佛空旷的城市里只有他们两个。
“哦坂口太太,有段时间没见,总算从医院回来了吗”邻居见了他们就热情的打招呼,女主人拉着丈夫的袖子向人点头示意:“是的,刚回来没多久。”
坂口安吾全当她是在说自己,走出社区后才小声抱怨:“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不会堵车了。”他想起生病休养前每天早上赶往办公室的囧况,忍不住苦笑着摇头。
好像不太对,他真有早上往办公室赶的时候吗
袖子被人轻轻拉动,青年再次放弃思考专心看着抬起头呼唤自己的妻子“你在发什么呆呀,向左转。”
市场位于一处商店街内,不少商家经历了一上午的忙碌后选择关门休息下一个人流高峰期是黄昏前,距离现在还有好几个小时。
“晚上吃炖鱼”坂口吹雪探身看了眼水泥池子里游动的新鲜食材侧眼确认食谱,她的丈夫跟上来用力点头“嗯,我可以帮忙的”
“那就买条鱼,麻烦您处理干净。”
她指着“幸运儿”朝鱼贩微笑,热心老板长长应了声,踩着黑胶筒靴一网将鱼捞上来,另一只手里的木棒“咚”的砸在后脑上。
就好像自己的后脑勺也被砸了似的,坂口安吾向后退了一步,不忘拉着妻子“看上去好疼啊”
“要不,带回去你清理”明显的揶揄几乎快从笑意中溢出来,浑身难受的坂口先生转过身去不再看鱼贩用铁针破坏神经管“我怕弄破胆”
那样就只能吃一锅苦肉了。虽然有些牵强,这个理由总算能让这份拒绝显得体面些。
摧毁鱼的神经,再将血放干净,然后划开肚子取出内脏,鱼身与鱼首斩断分离,以脊骨为界平剖为三份,就可以带回家清洗干净用于烹饪。
明明无力倒伏任人宰割的只是条鱼而已,他却像是头一次见凶案现场似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盛惠太太这是您的找零,慢走”
鱼贩手法娴熟,很快递来一只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凸起出来的部分充满想象空间被斩断的骨头,还是尾巴或许是鱼头,当然更可能是分割好的肉块。
“唔”
血腥气萦绕鼻端久久不散,坂口安吾忍不住捂紧口鼻奔到另一头花池旁干呕了几声。身后有衣物摩挲声赶来,凉凉的手掌抚上额头“还是不舒服再去医院住一段时间吧。”
“没事,抱歉。”
他摸着额头上的手掌握紧“不去医院,去医院就见不到你了,我不要去。”
“不要离开我好吗无论在哪里,别留下我一个人。”无法解释偶来的情绪隐隐又有破溃的迹象,他不再顾忌周围偶尔走动的行人自顾自将妻子拉入怀中,呼吸又一次变得急促“对不起,求你,不要从我身边消失。”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女人温顺的声音就像是贴在耳后,柑橘的味道似乎掩盖了什么。冷风忽得大作,将路旁堆积的落叶卷上半空,纷纷扬扬洒下的黄叶就像是被风吹散的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