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壁抬起下巴,疤痕覆了满脸,连眉毛都没有,很是狰狞:「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萧景姒并不动怒,似乎早便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不瘟不火的语气:「那就让我看看你嘴巴能有多严。」
她走至左边的墙面,那里放了一个铁架子,上面有许多器具与兵刃,全是银制的,还有一口锅,点着火,有液体在沸腾。
萧景姒抬手,手指一一拂过那些兵刃,漫不经心似的语气:「听说,若是在伤口上涂抹一层银粉,即便自愈能力再好的妖,也长不出新肉。」
成壁募地睁大了眼:「你、你要做什么?」
她挑了一把短小的匕首,刀刃很短,刃上却嵌倒钩,放在手里掂了掂,把玩似的,又指了指那口点着火在沸腾的锅:「看到那口锅没有,里面是加了硫磺的银水,」她淡淡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我要煮了你的尾巴。」
沸腾的硫磺银水,滋滋地响,血腥气翻涌,四面环墙的地下库房里,传出阵阵声嘶力竭地叫声。
「啊——」
「萧、景、姒!」
「啊——啊——」
叫声,何等凄惨,何等愤怒,惊得屋外枝头夜莺四处乱飞。
次日,雪停了,天竟放晴了,太阳软绵绵似的,融不了雪,风一吹,扑面而来都是刺骨的冷。
年关已过了有一阵子,朝堂的官员们上朝了好几日,今日也同往日一样,女帝陛下没有上朝,是晋王与怡亲王两位王爷在主持大局。
自从女帝陛下登基以来,百官们连陛下个身影都没见着过,就那日女帝陛下班师回朝,在城门外相迎的时候远远瞻仰了一下圣颜。
听说西陵景帝也不在朝,是几位大臣与黔西大将军主事。
三国刚定,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两位帝君一位都不露面,朝中官员就难免私下里议论纷纷。
这刚下朝,礼部的张大人、户部的江大人,还有宗人府的宋大人三人一并走,见宫里小道上没人,就议论上了。
张大人说:「女帝陛下都这么久没来上朝,莫非是景帝世子病得很重。」张大人忧国忧民,是一脸的担心啊。
景帝世子,说的,就是西陵景帝常山世子楚彧。
旁边的江大人也如此,两派清风一拂袖,揉揉眉头作忧思状:「钦南王也成日里足不出户,看来世子是真的重症在身。」
宋大人跟着附议,也是一派愁思:「要是景帝世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三国的帝位可怎么办?」
如今这形式,虽然三国并立,但女帝陛下与西陵帝是夫妻,一家人不玩两套政,三国是冲早都要合并为泱泱大国,一统天下才是趋势,这将来的帝君可就是天下共主了。
宋大人是比较看好景帝陛下了,毕竟,执掌天下是男人做的事,虽然女帝陛下完全不输男儿。
诶,可惜景帝陛下的身子,将来有没有人继承大统还悬得很啊。
江大人就接话了:「不是有女帝陛下吗?再说了,陛下怀了龙种,还怕后继无人?」
宋大人忧国忧民,往远了想了:「万一要生的是公主殿下呢?」那历史上岂不是又要多一位女帝。
张大人就不苟同了,反驳宋大人说:「陛下那肚子,圆滚滚的,一看便是胖小子,再说了,就算生了位公主殿下,陛下还年轻,以后三宫六院七十二夫侍,还愁没有子嗣。」
宋大人与江大人都觉得张大人说得很有道理。
奇怪,女人执掌天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夫侍,听起来完全不容与世俗,可是搁女帝陛下身上,怎就完全没有违和感呢?
嗯,给女帝陛下当夫侍,也不丢脸。
关於女帝陛下将来要不要纳几房夫侍,是纳三十六还是七十二房,谁家有合适的貌美男子,几位大人说得是不亦乐乎。
突然,身后有人喊住了几位说得正起劲的大人。
「张大人,江大人,宋大人。」
额,这声音。
三位大人回头,脸一下就吓青了:「左、左相大人。」
洪相爷穿了一身男儿的袍子,松垮垮的,穿得没了腰线,半点窈窕都没有,十分得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一开口,更不像姑娘家,痞里痞气的:「还没出宫门呢,非议陛下可是杀头的大罪。」
左相大人与女帝陛下的关系,谁都知道。
三位大人冷汗狂流,连连弯腰作揖:「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洪宝德咧嘴,笑出一口白眼,很无害很好打发的样子:「放心,本相爷岂会做那等告发同僚的小人行径。」
小人行径,左相大人做的还少吗?女帝陛下还是国师大人的时候,为了肃清余党铲除异己,左相大人什么事没做过,栽赃陷害贼喊捉贼干的少了?
张大人吞下满肚子的腹诽,一脸谄媚:「左相大人深明大义,我等敬仰,敬仰。」
宋大人与江大人也都连连附和说敬仰敬仰!
敬仰个屁!
左相大人本来要辞官去靖西祸害忠平伯,不知怎么的,又回来朝堂了,害一众官员们没少白高兴,还以为终於走了一个大祸害呢!
洪宝德也拱手,还礼:「客气客气,我正好要去钦南王府参见陛下,会将各位大人的话带到的。」
江大人、宋大人、张大人:「……」不是说了不告发的吗?
洪宝德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放心了,我有分寸,不会把张大人、江大人、宋大人的名讳供出来。」
三位大人刚松了一口气,洪左相就接了后半句:「要是女帝陛下有兴趣问起,尤其是龙种的性别,那就,」
那就?
洪宝德扯嘴笑:「那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江大人、宋大人、张大人:「……」简直让人慾哭无泪啊。
左相这张嘴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江大人走在左相大人旁边,小弟一般一路跟着,笑眯眯得说:「相爷,下官府里有块和田美玉,相爷何时得了空去下官府上品鉴品鉴。」
利诱啊!
洪宝德眯着眼笑了笑。
宋大人也很上道,立马说:「下官前几日得了一壶江南的离人醉,相爷可有兴趣一品?」
食诱啊!
洪宝德一脸慈祥地拍了拍宋大人的背,漂亮!干得漂亮!眸子一转,洪宝德看向张大人。
张大人一紧张,结巴了:「下官、下官,」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没有好东西怎么办,张大人急得挠了挠头,脱口就说,「下官的孙子今年弱冠,尚未婚配,生得貌若潘安,若有幸与相爷结识,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这貌美的孙子,张大人本来还想留着,等日后寻到了机会送去给女帝陛下当的夫侍的,好可惜,要送给左相大人祸害。
江大人、宋大人、左相大人:「……」老本都贴出来了!阴险啊,阴险啊!
宋大人的孙子听了这一段不知道要作何感想,会不会一瓶老鼠药下去,一了百了了!
洪宝德对三位大人的态度甚是满意啊,笑得合不拢嘴:「好说好说。」
然后,左相大人同三位大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宫门,纷纷拜别,顺带约好了看和田玉、品离人醉、结识花美男孙子的时间。
秦臻跟在后面,摇头失笑:「你又戏耍他们。」
洪宝德回头,觉得秦臻听墙角很不厚道,白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说:「谁让他们几个老不羞的嘴上不牢乱嚼舌根。」
秦臻走到她身侧,与她同行,有些头疼地道:「你不是说要卸甲归田,少得罪些人,省得日后有麻烦。」
洪宝德不以为意,很有理:「景姒是女帝,你是一品大将军,我有靠山我怕谁。」
这浑话说的,也没毛病,竟叫秦臻无言以对了,盯着她十分无语,然后视线就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他盯着看,让洪宝德毛骨悚然的。
她五个多月的肚子了,再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了。
洪宝德浑身不自在,镇定了好一会儿,然后故作轻松,嘿嘿一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最近吃胖了?」
秦臻一脸沉思。
洪宝德拍拍肚子,笑得很假:「呵,呵,最近魏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管不住嘴,管不住嘴。」
秦臻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说:「除了肚子,你哪都没胖。」他去了一趟夏和回来,一个月没见而已。
「……」洪宝德懵了,然后脑袋瓜子一转,脱口就说,「你瞎说,你屁股也大了。」
秦臻懵:「……」
洪宝德自己都囧了:「……」她到底说了什么!
气氛,好冷好尴尬啊。
之后,洪宝德寻了个正当理由,就去钦南王府找萧景姒了,同她说起了这事,洪宝德很惆怅,皱着眉头一筹莫展地说:「我可能不能久留凉都了,我这肚子再大的衣服都已经藏不住了。」
秦臻又不眼瞎。
萧景姒替她愁:「秦臻不傻,他来找过长白医仙,可能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洪宝德立马坐不住了,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这么快?」她头疼,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完了完了,我还没和魏峥对好口供。」
这态度,是打算瞒着了。
萧景姒提议:「你便没有想过让秦臻知道?」
洪宝德立刻一脸严肃了:「那怎么行,他若是知道了,」她顿了顿,整个人瞬间便蔫儿了,「他若是知道了,」她低着头,说不下去了,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萧景姒替她接了话:「他若是知道了,会娶你。」
一定会,秦臻那性子,怎会让宝德自己将孩子生养长大。都不是会想自己的人,是以,这两人,最后的解决办法,肯定都是先委屈自己。
洪宝德肩膀瞬间就耷拉炸开了,无精打采地苦笑:「那他就是判了终生监禁了。」
不说,被判终身监禁的就是她自己。
萧景姒还欲说什么,屋外,左相府的管家张利慌慌张张地跑来,说:「相爷,相爷,您快回府,将军和忠平伯爷打起来了。」
想来,秦臻知道了些什么,又误会了些什么。
洪宝德一脸苦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揉揉眉头,是真一副天已经塌下来了的表情,「我先回去,有事差人去相府说一声。」
「嗯。」
然后,洪宝德拔腿就跑了,匆匆忙忙赶回去,也不顾着自己五个月大的肚子。
洪宝德走后没多久,古昔便来了,只传了一句话:「主子,宋长白请您去一趟。」
宋长白说,已经摸不到楚彧的脉搏了,体温突然低了,情况不太好。
随后,萧景姒便去了关押成壁的地下库房。
成壁被截去了蛇尾,伤口起了一层硫磺水烫出的水泡,长不出新肉,已有些腐烂了,被穿了肩胛骨吊在银链子上,伤口血肉模糊,还在滴着血,血淋淋的一片狼借,奄奄一息。
见萧景姒进来,菁云退到一边。
萧景姒拿了把长剑,抬起成壁的下巴:「还是不说?」
她目光无神,绿色的瞳孔有些失色,头发粘在脸上,与血水黏成了泥泞的一团,甩开头:「你让我不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
嘴巴倒是很严。
萧景姒用长剑指了指她肩口:「不怕死?」
成壁冷笑出声:「楚彧若醒了,我必死无疑,可他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我一条命换两条命,也不亏。」
萧景姒看了看她拄在地上的半截蛇尾,因为断得很严重,已经幻不成腿,血水泥泞,映进她眸子里,猩红猩红的。
「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萧景姒看她,视线突然炯炯有神,「北赢有一种蛊虫,上古禁术称之为噬心蛊,我听沂水妖主说,相传这种蛊虫要用绿焰蛇的蛇卵以心头血饲养而生,成熟的蛊虫,融於内丹寄生,你说,我要不要剖开你的肚子,看看里面有没有绿焰蛇蛊?」
成壁募地放大了瞳孔:「你胡、胡说些什么?」
萧景姒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眼,却笑了:「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你了。」果然,这种禁术,不假。
一旁的菁云也惊愕住了,原来他父亲被萧景姒谴派回北赢是去查这个,难怪萧景姒不怕弄死了成壁,原来早便做了打算。
「道听途说来的禁术,你便不怕会得不偿失?」成壁的声音提了几分,似乎在刻意强调。
她啊,在强调萧景姒赌不起楚彧的命。
萧景姒却悠悠自在,似乎早有所料:「你不是巴不得我和楚彧一起死吗,怎么关心起我得不偿失了。」目光突然盯住了成壁心口,笃定了语气,「你体内果然养了噬心蛊。」
成壁大声道:「我——」
萧景姒截断她的话:「别跟我玩心理战术,你玩不过我。」走至铁架旁,她取了一柄银刀,在成壁心口的位置比划着,漫不经心地说着,「再说,我剖了你的肚子,挖了你的心,得不偿失的不是我,是你,死无全屍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