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雪莲之后,是古墓,是雪域的刑场,是死亡之墓。
寒凉里,肃杀之气喧嚣。
然,女子笑得恣意:「知道她怎么下去的吗?」扬起脸,狰狞血色,「她自己跳下去的,为了离然。」
绝美的容颜,沐了冰寒,一分一分将额间朱砂染红。
「先是善水,再是萧凤歌,连千丝万缕都耐不住这只狐狸,她却为了我的一颗弃子跳进了坟墓。」赤色的眸子一转,跳出浓浓讥讽,笑得轻谩极了,「这就是你选择的女子,多么愚蠢呢。」
她轻笑出声,笑那情爱,笑那痴儿怨女。
「她说,最厌你年老色持,最厌你妖颜惑心」蓝瞳微抬,灼热,「你,该死。」
凤栖一声嘲笑,赤眸如血。
多可笑啊,那女子的话,那般不可一世的话,他竟奉在掌心里,他一双手,替她杀生予夺,为她为所欲为。
她只道:「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的。」
骤然,风冷大作,卷起一地花絮,狂舞中,男子素白的袍子起落,他素手,直击女子咽喉命脉。
然,女子不躲,微仰着血肉模糊的侧脸,她在笑,笑得放肆,笑得阴狠。
瓷玉的手指,擒住女子咽喉。
她抬首,火红的眸子映着容颜绝美,她缓缓收了笑:「萧殁,今日黄泉路,你我总归有人要走,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是谁先走一步?」
冰寒的俊颜,毫无温度,指尖,加了一分力道。
她迎着那冰寒的眸子,道:「墓中雪狼成群,兴许,奈何不得那女子。」狞笑,侧脸血流不止,「那么情蛊呢?」
情蛊……
蓝瞳一紧,终起波澜,目光灼灼,他逼视:「你对她做了什么?」
凤栖笑了。
须臾之前,这莲殿的雪莲花开依旧,水雾朦胧里,那女子一双眸子灼灼生华,唇角血丝蔓延,却不损一身傲气。
凤栖冷冷望着眼前女子:「他没与你说过吗?他的幻容术是我教的呢。」
容浅念吐了一口血水,眸子一抬:「没人与你说过吗?老娘被狗咬了,就算不打狂犬疫苗,也要先拔掉狗牙。」
说完,拔了头上的簪子挽着袖子便要上前。
「小九。」
少年挡在他面前。
这个白痴!谁要他护,白痴白痴,居然将后背留给敌人。
容浅念翻了一个白眼,一把把少年拉到了身后,转身,眸子一冷:「臭婆娘,老娘就陪你玩玩。」
凤栖脸色一冷:「今天,你必须死。」
容浅念嘴角一扯,大大的笑:「你放心,我一定至少活到明年的今天,在你的祭日扒了你的坟,让狗啃你一把老骨头。」
凤栖掌间一团寒气缓缓升腾。
少年抬眸,一把抱住身侧不躲不闪的女子转了个身,挡在她之前。
「让开!」凤栖大怒。
「让开!」容浅念咬牙。
凤栖一双赤瞳睃着那站得笔直的少年,他将女子掩地严严实实,这便是她养了多年的棋子,竟是替她人做了嫁衣。
「你想死?」
容浅念接过凤栖的话:「妈的,你敢动我的人试试。」
说着,凉凉的小手推开眼前的少年,然,他扶着她的肩,忽然轻唤:「小九。」
这个少年从未用这样沉凝的语气唤她,从未如此迫切地看她。
容浅念心口莫名地堵得慌,一双眸子盯着凤栖,防着她一举一动。
谁叫这白痴把后背留给了老妖婆呢。
「你让开,这老妖婆我来收拾,便是要脱一层皮也要她吐一口血。」
说着,容浅念抬起发簪。少年俯身,轻声,只有缓慢的两个字。
五步说:「孩子。」
孩子……
容浅念怔住了,抬起簪子的手缓缓落下,手落在了腹上。
两辈子,第一次容浅念一脑袋的心思,全部空白。
「你待着。」她耳边,是少年缓缓的语调,他说:「等他。」
少年转身,用单薄瘦弱的肩挡住她。
她想说滚,想说让开,想说去他妈的等,想说老娘要亲手弄死这老婆娘……
若是往日她会的,可是现在,她脚下灌了铅一般重,动不了,一双手却下意识护着腹。
眸子微微涩了,她只是大喝:「五步,你要敢有事」
你要敢有事,会怎么样?能怎么样?
容浅念只觉喉间哽咽,开口全是酸涩,铮铮看着那瘦弱的少年,走在她前面,挡住那一双肃杀的红色瞳子。
「你要替她去死?」
少年敛着眸子,手,紧握。
「那我自然要成全你。」
凤栖眸子一紧,出手,凌厉的寒光朝着少年扑面而去。
自始至终,少年未能抬起眸子,侧身,那寒光抆他的脸,迅速红肿,他一声不吭,缓缓将后背的包袱解下来,掌间,是蛊。
凤栖忽然一声笑,睥睨少年:「我曾与你说过,这包袱里,是你的武器,是你的命。现在你要为了她奉出你的命?」
少年不言,松手。
「砰砰砰。」
盅蛊尽碎,他将他的武器,他的命,毫无保留的交出。
顿时,青苔石板里,迅速染黑,所到之处,草木成灰。
「傻子,你怎么忘了,这些都是我教你的。」凤栖轻笑,扬手,一团寒气冻住满地乌黑,直袭少年。
然,他却不躲,近了,出掌。
「噗!」
一口血溅在素白的雪莲上,染黑了,少年跌倒在地。
凤栖连退三步,唇间,一丝血丝,她轻拭唇角:「忍了反噬之苦,将蛊毒下在掌心,你果然是不要命。」
少年抿唇,一语不发,缓缓起身,不退一分,站得笔直,他身后,是容浅念。
凤栖扬手,衣袖卷了刺骨的寒气,直逼少年。一招,落在少年肩头,唇角,血涌。
「这,是本座还你的。」
凤栖抬手,又是一招,惊起了一池涟水,然,那摇摇晃晃的少年一步不退。
「让开!」
他少年晃了晃,缓缓转眸。
容浅念大喊:「你个傻子给我滚开,你不知道这个老妖婆吗,她掌下不是毒便是蛊,你不会躲吗?」
五步扯扯唇,似乎想笑,只是唇角一动,都是血。
他想说,我怎么能躲,怎么能躲,我身后是你,还怎么躲。
忽然,一只凉凉的手将他大力地拉扯,跌倒在一旁,大红的衣裙挡在他眼前,遮住了所有视线。
那时,城门外,她坐在棺材里,笑嘻嘻道:只要我有气下来,我一定带你好好回来。
她啊,不喜许诺,一旦许了,会拚命的。
敛着眸子,容浅念小声念了一句,随即,抬眸:「老妖婆,我都舍不得打他,你敢!」
那小声的一句,少年听到了,她说:「你既做了我容九的骨肉,就给我死皮赖脸待着。」
这个女子啊,她的感情很少,一旦给出,绝无保留,是这般护短的性子,这般爱憎是非的女子。
少年轻唤:「小九,让、开,」
她一向没有耐心听他一字一顿,大喝一声:「闭嘴!」转眸,狠狠一睃,对着凤栖挑眉,「刚才我看见你打他的脸了。」
凤栖嗤笑一声。
容浅念道:「我容九定让你百倍奉还。」
一句话落,她抬手,一个猛扑,直接扑向凤栖,那样迅速,那样毫不犹豫。
凤栖一退,左手出掌,掌风抆过容浅念肩头,她不躲,只是微微侧身,素手一抬,狠狠一紮。
瞬间凤栖左脸渗出滴滴血珠。
尼玛,真疼。容浅念一个闷哼,拍了拍左肩,勾着一丝笑看凤栖的脸。
凤栖拂着侧脸,掌间都是血,满眼阴鸷的红:「你敢碰我的脸。」
「不止碰,我要你脸蛋开花。」
她笑着,说完,猝不及防,纵身一跳,直接扎向凤栖。
这个女子,动起手来,招招都毫不犹豫,毫无章法,凭着一股狠劲。
凤栖身后便是莲池,退无可退,抬手,掌心对象女子心口。
这一掌,即便慌促,不致命,也要脱一层皮。
只是,那一身火红的狐裘,逼近,一步未退,不躲,那掌心便要落下,她忽然抬手,一簪子对着凤栖的脸。
「小九。」少年大喊。
只是那掌心,那簪子,都狠狠落下。
「啊!」
「噗!」
几乎同时,嘶喊里,夹杂隐忍的闷哼。
血,溅了很远,凤栖抱着脸叫喊,容浅念抹了一口嘴角的血,笑了,转眸看了看少年:「你看,我给你报仇了。」嘴角又是一口血,她抬起袖子便抹去,嘴角依旧笑着,「姐姐都舍不得你这张冰山小正太的脸,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五步蹙眉,唇角苍白的毫无血色。他终於知道为何这女子偏爱红色,因为能掩住一身血色。
一声嗤笑,凤栖捂着脸,满脸的血,尽是狰狞:「好一段情深似海,那我成全你们。」
「成全你妹!」
话落,凤栖骤然出手,掌心对着容浅念,她抬手,指尖银针森白。
然,凤栖掌心骤然一转。
「五步!」
一声大喝,伴着一声巨响。
掌落,雪莲之后,石墓大开,瞬间没了少年身影。
「等着。」
两个字完,女子一身红裘,扎进了墓中。
等着……两个字久久不散。
凤栖大笑,笑得侧脸血色流淌,耳边是男子铮铮嗓音:「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幻作了你的模样给她种下情蛊。」她笑,森然入骨,「哦,是子母蛊,你猜,我把母蛊种在了谁身上?」
萧殁沉默,死寂里只有女子大笑:「离然,是离然。」一双血光凝重的眼,迎着萧殁的眼,「你那般疼爱的女子,你觉得,她是会选择死?还是解了蛊与别的男子共赴一场鱼水之欢?」
情蛊啊,雪域凤栖的情蛊,以血养之,一蛊子母,双生双死,唯情爱之欢能解,不若,反噬,死。
果然,那女子说对了,凤栖的掌下,不是毒便是蛊。
「到底,是生,是死?」凤栖大笑癫狂。
眸子骤然深蓝,萧殁启唇,微微苍白的唇:「你去死!」
绝美的他,一身内力,寒气席卷,乱了满地染血的花絮,瓷白的指尖掐着女子咽喉,青筋若隐若现。
凤栖抬手,竟一丝内力提不起,除却那血肉模糊的一块,惨白得毫无血色,她开口,字字嘶磨喉咙:「那你希望黄泉路上她给我作伴吗?」
咽喉的指尖,又紧一分。
她笑,不知道,他是想要一个不贞活人?还是有一个情深的死人呢?
「我要看看,你萧殁的女人是选择生,还是选择你!」
素手一抬,掌心偏向那石墓。
殿外声声大喊:「少主!」
石墓合上,人影不再,唯有那飞舞的花絮起起落落。
「她选择了生呢。」
四面环石,古墓里,凤栖轻嘲。
那坐在石棺上的女子,一身凌乱的红色,抬眸,眸光死沉,毫无光彩,身后,石碑溅了血,妖娆的红,她脸色如纸,晕着点点血红。
那一双流光潋灧的眸子,如此死沉。萧殁只觉得心口狠狠一撞,缓缓走近:「十一。」
声音那样轻,生怕惊了他的女子。
她死沉的眸子缓缓抬起,血丝里,渐进破晓地亮了,微微红着。
她说:「逸遥,你怎么才来。」
嗓音嘶哑,苍白好似无力,微微有些怨尤,委屈,像个孩子一般。
萧殁俯身,抱住她,那样轻缓,不敢重一分,轻轻拂着她的腹。
她的脸凉凉的,贴着萧殁心口,轻声地,她说:「我怕。」
声音微颤,怀里的女子在颤抖,一身的血腥刺鼻,原来,这无所不能上天入地的女子,会怕,会这般无助地像个孩童一样偎进他怀里。
抱着女子,轻哄:「十一,不怕。」萧殁轻拍的她的肩,「我来了。」
容浅念抬眸,睫毛轻颤,一眨,眼泪掉下了,淌过那沾了血渍的脸,一滴一滴,安静的,汹涌的。
原来,他的女子,也会流泪,会抱着他大哭,心口的衣襟湿了,灼热。
「没了,没了……」眼泪模糊,她望不清眼前身影,紧紧抓着衣襟,「他没了。」
萧殁紧紧抱住她,任她在怀里哭得颤抖,哭得那样凄楚。
话语断续,吐字也不清,她却不肯停下来,一直摇头,眼泪不止。
「我说我会要带他回去的,我说我会护他,我说我生便不会让他死,我说信我。」嘴里,很咸。
原来,眼泪这个没用的玩意,还有味道。
「那个傻子,那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傻子,那个只会让我站在他身侧的傻子,那个把都命给我的傻子,他为什么那么信我。」她哽咽,「可我却对他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