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冬天,总是如此,严寒刺骨,今年的雨雪比往年更嚣张了些,下个没完没了。
下午四点。
靳松刚下电视台的访谈节目,秘书过来说:「副总,靳董他去见了薛家人。」
他那个哥哥啊,是真想搞死他。
靳松边走,边整理西装的袖口:「薛家哪位?」
秘书回:「薛三爷。」
薛家那位中医?
靳家和薛家以前并没有什么接触,正是靳氏内乱的风口浪尖上,靳磊不可能做无谓的事情,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去查查那位薛三爷。」
旁边的录影棚里,走出来两个人。
「维尔,」是方理想,刚录完一档综艺节目,妆还没卸,「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脸色很不好,快回去歇着吧。」
江维尔说:「不用。」
一抬头,她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靳松。
江维尔和靳松有过几面之缘,在一些上流酒会上。
靳松走上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好久不见,江五小姐。」
江维尔冷眼相视。
他目光意味深长,对视了片刻,错身而过。
「忘了问了,」他突然停下脚,讥笑一声,「麟书滋味不错吧,虽然被我用烂了,不过——」
江维尔根本听不下去,也没有忍住脾气,拿起地上的灭火器,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方理想都傻了,根本来不及拉。
顿时,头破血流。
这才是真的江维尔,放肆又张扬。
才五点多,外头的天就黑了,万家灯火与满街霓虹都出来了,从高处往外看,满是人间烟火。
江织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因为降温,他肺部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这两天一直咳得厉害,刚咳了点血,这会儿脸色难看,白得像纸。
薛冰雪给他做了针灸:「昨天你二伯母来过。」
来查他的病。
江织心不在焉:「嗯。」问阿晚,「几点了?」
阿晚看了看时间,回答:「五点四十三。」
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反覆问时间。
哦,下午三点,贴膜的周小姐走了,回家去洗漱,说六点回来。周小姐人一走,雇主的魂也不在了。
阿晚觉得雇主大人这波症状有点过头,他觉得这可能是一种病,他以前看过一个泡菜剧,男主就是太喜欢女主了,然后就病了,跟个神经病一样,把女主关起来,日日夜夜都要在一起,阿晚觉得雇主大人也有发病的症状。
薛冰雪还在说正事,板着脸,表情严肃:「秦世瑜也调过你的病历。」
江织还是魂不在:「嗯。」
「应该查不出什么,医院里都是你的人。」
江织嗯了一声。
全程魂不守舍。
薛冰雪掀开他的衣服,戴了手套,按压他的心肺处:「疼不疼?」
江织:「不疼。」
「情况还好。」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薛冰雪说:「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先住着。」
暂时不想出院,出院了他家小姑娘哪会那么乖得天天来报道。
江织又看阿晚:「几点了?」
受不了!阿晚有点烦他了:「您刚刚问了!」
江织冷面,满眼桃花结了冰:「几点了?」
屈服於雇主大人淫威之下的阿晚:「五点四十五。」
江织心情有点不怎么愉悦了,盯着地上那双粉色的兔头拖鞋,她怎么还不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来的臭毛病,一看不到她,他心里就毛毛的,有点发慌。他等不了了,拨了个电话过去,然而——
她!没!接!
「周小姐不接吗?」阿晚看他那张漂亮的皮囊上,寒气越积越重,就说,「可能不方便接电话,您发个微信试试。」
江织把手机一扔,抓了一把雾蓝的头发,撕了一片暖宝宝,扔到垃圾桶里:「我为什么要发?」语气越来越恶劣,「爷还离不得她了是吧?」
阿晚:「……」他说什么了吗?
再说了,不就是离不得!
江织哼了声,又撕了一片暖宝宝,全是周徐纺给他贴的,他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然后,过了十秒——
他拿起手机,给周徐纺发微信,一连发了五条语音。
「周徐纺。」有点凶。
「快六点了!」很凶!
「你说六点回来。」语气又缓了。
「你人呢?」语气柔和了。
「在哪?」最后,乖了。
阿晚:「……」
他敢肯定,雇主大人跟那个泡菜剧男主一样,神经病!
江织连发了五条语音,等了十几秒都没人回,一开始是恼周徐纺的,现在顾不上恼了,有点担心她。
他又发了一条:「为什么还不回医院?」
等了四五秒,没反应。
他语气急了:「你回我一句。」
终於,周徐纺回了一句了:「我在外面。」
江织问:「你在外面做什么?」
又问:「又去打工了?」
周徐纺打字,速度又慢,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才发过来简单的两个字:「有事。」
简单得江织觉得她在敷衍。
江织:「什么事?」
周徐纺:「。」
江织:「周徐纺。」
周徐纺:「。」
江织:……
聊不下去了!
这么不听话,想把她逮过来,叼一口!
光的一下,他把手机扔桌子上了,把身上周徐纺贴的暖宝宝全部撕了扔掉,从病床上起来:「我要出去一趟。」
薛冰雪把手套取下,哼了他一声:「你刚刚还说要多住几天。」
「去抓人。」
江织刚拔了针头,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响了,他以为周徐纺,眼神明媚了,立马拿起来,一看来电,脸又阴了。
「什么事?」
电话那边说了一会儿。
江织问:「老太太那边什么态度?」
是江家老宅打过来的电话。
「你看着点。」江织挂了电话,对薛冰雪说,「我姑在警局。」
薛冰雪一听就急了:「维尔出什么事儿了?」
「她把靳松打了,那畜生现在要告她。」江织接了阿晚递过来的外套,「而且我家老太太发话了,谁也不准去捞人。」
江老夫人在等,等肖麟书去低头。
傍晚,雨歇了。
警局外的路灯下,人影斜长,刚下过雨,水汽很重,空气雾蒙蒙的,灯光穿过朦胧,像江南烟雨。
「你要怎样才肯撤诉?」
灯下,肖麟书眼覆寒霜。
靳松头上还缠了一圈绷带,笑着看他,模样算好,只是眼神三分轻佻、七分阴鸷:「真喜欢她啊?」
「跟你无关。」
靳松笑意更大了,眼角有轻微的细纹:「你当初不是说,你只是喜欢她江家老五的身份吗?」
肖麟书不言,目光冷若冰霜。
靳松这才敛去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雪茄,点上:「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情分也有情面,听我一句,保你自己,江家那个老太太太厉害了,你不是她的对手。」
「你冲着江家来的?」
他把人送进局子,不止泄愤,还另有所图。
靳松不否认,也毫不掩饰他眼神里的鄙夷与不屑:「你看,这就是你和江维尔的差距,不用说帝都江家了,你连跟我谈判的资本都没有。」
肖麟书怒目而视,眼里全是火光。
当年十八岁的少年,翅膀已经长硬了呢,靳松抖了抖烟灰:「麟书,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掐了雪茄,靳松走了。
肖麟书在路灯下站了许久,拿出了手机:「江老夫人,是我,肖麟书。」
靳松的秘书在对面的路上侯着,车停在路边,见人过来,他下了车。
「副总。」秘书替他开了车门,「回公司吗?」
靳松坐进车里:「帮我约一下薛三爷。」
秘书已经发动了车,刚应答完,马路中间突然晃出来一个影子,他心下一惊,立马猛踩刹车。
汽车骤停,靳松整个人往前倾。
「你怎么开车的?」
「副总,有人。」
紧随着——
地上有金属物的摩抆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刚入夜,万籁俱寂,这声音显得格外瘆人。
靳松朝车窗外看过去,就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那人穿着一身黑,帽子大得几乎要遮住整张脸,只剩两个眼珠子,发着光。
看不清男女,他手里拖着一根铁棍,从黑暗里走出来。
靳松神经紧绷,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你是什么人?」
「下来。」
声音清冷,是女人。
「你——」
她打断:「我是黑无常。」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来索你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