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多年后,宝钗依旧记得水汷回来的那个晚上。
他的盔甲被鲜血染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他还年轻的脸上长着胡茬,手里提着的剑还在不住往下滴血。
彷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
可恐又狰狞。
水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沙哑的:「你...」
他看了又看宝钗,彷佛是在确认什么,道:「你没事吧?」
宝钗轻轻一笑,握住了他沾满了血污的手,道:「我很好。」
「是我疏忽了,不应该留你...」
水汷终於松了一口气,再没力气去提着剑。
「哐当」一声利剑落地,水汷道:「幸好你没事,否则我...」
对上宝钗那双明亮的眸子,水汷最终什么也没说,把宝钗揽在怀里,搂的紧紧的,道:「很好。」
宝钗闭上眼,轻轻拍着水汷的背。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战败被俘」的南安王竟然又回来了,更是带回来了蛮夷之王的头颅,以及蛮夷愿世代俯首称臣的降书。
京城的天,又变了。
新帝联合忠顺亲王谋害太上皇,被王子腾带领的京卫擒下,六皇子意图谋反,北静太妃带兵勤王,士兵斩六皇子於马下。
经此一役,太上皇膝下成年皇子尽折其中,唯有七皇子天真不谙世事,不曾参与其中。
原本的太上皇、新帝、六皇子的三股势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素来温润的北静王水溶带兵将文武百官聚在了一起,王子腾带京卫驻守大明宫,二者谁也不肯退让,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原本「战败被俘」的南安王竟然又回来了,更是带回来了蛮夷之王的头颅,以及蛮夷愿世代俯首称臣的降书。
北静王府中,北静太妃听到这个消息,闭了眼,微微一笑,道:「竟被这群小孩子糊弄了。」
北静王水溶站在她的身边,眉头紧锁,道:「母亲,那王子腾...」
北静太妃抬手,示意水溶无需多少,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早在水汷离京之时,他便安排好了一切,南安王混沌一生,不曾想,却生出了一个小儿子。」
看了看水溶,北静太妃又笑道:「我也有个好儿子。」
北静太妃弹弹落在衣裳上的花瓣,站起身来,极目四望,红的墙,金色的瓦,再往上面瞧,那是蔚蓝的天,像极了她初嫁时的清透的蓝。
「非是我谋略不如人,而是我性格使然。」
北静太妃收回了目光,道:「纵然一切从来,我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北静太妃抬头望天,须臾又闭上眼,她想起新婚后纵马在大草原飞奔的时光,又想起未嫁前躲在竹林处怡然自得的岁月,过了许久,她喃喃道:「能被我瞧进眼里的人,早就死了啊。」
或许这一年确实是多事之秋,原本一向交好的北疆,彼时也发生了叛乱,北疆王携二公主,领十万兵马,逐渐向京城逼近。
是夜,水汷与宝钗来到了北静王府。
月色凉如水,北静王府中的湖中小亭中,北静太妃一身月白色衣裳,自斟自饮。
见水汷与宝钗到了,抬了一下眼皮,手指轻抬,指了一下座位,又倒上了酒。
北静太妃并不看水汷与宝钗,道:「这是你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水汷将宝钗面前杯里的酒一口喝掉,换成茶水递给宝钗,道:「太妃也太抬举我。」
北静太妃闭上眼,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水汷一笑,道:「不是太妃看走眼,而是我们这些人,根本就入不了太妃的眼。」
水汷端起酒杯,遥往大明宫的方向一敬,道:「太妃素来倨傲,世人皆知,能被您看得起的人,实在寥寥。」
北静太妃终於抬眼瞧了一眼水汷,嘴角勾起一抹笑。
水汷道:「您心中没有君,没有国,更没有这天下苍生,所以...」
水汷抬头直视着北静太妃的眼睛,道:「您争这江山是何意?」
北静太妃眨了眨眼,道:「你说的对,但也不对,谁说我要争这江山了?」
北静太妃倒满杯中酒,抬起手臂,将酒洒在湖里,看着那荡起的层层波澜,道:「太上皇活的够久了,我不过送他一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