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再睁眼,水汷目光掠过艘艘敌船,彷佛看到了远在京城的宝钗回首莞尔一笑的星光灿烂。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远不及霓裳羽衣在怀,铁马冰河入梦。

水汷抽出腰侧佩剑,锋利的剑刃闪过一道寒光,划破了最后一丝海上清晨的朦胧:「架弩,进攻!」

战鼓声响彻云霄,雕刻着海浪祥云的巨大船只如一把出了鞘的锋利的宝剑,漫天的弩箭趁着东风,纷纷射入蛮夷的船只!

蛮夷船只上,惨叫声连连响起,蛮夷将领满脸的不可置信:汉人何时有了射程这般远的弓箭?!

水汷微微一笑,道:「诸葛先生曾言:为将者,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观阵图、不掌兵势...」

目光触及蛮夷开始降帆远去的船只,水汷嘴角噙着一抹嘲讽,道:「庸才耳!」

是役,蛮夷惨败。

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传入京城,太上皇高坐龙椅,抚掌大笑,连声道了三声好。

赏赐如流水一般被送入了南安王府,南安太妃领着宝钗等众人谢恩。

秦远再来造访,座上的宝钗端庄依旧,一身家常衣衫,白雪黑发,一支赤金簪子,斜斜插在鬓间,低调中又尽显奢华,端的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

秦远微微皱眉,低头饮茶不语,抬头再瞧,却见她不经意间,眉头悄然舒展了开来,秦远会心一笑,道:「王大人请王妃於市井一叙。」

宝钗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

又让莺儿重新给秦远续上一杯他喜欢的茶,茶香四溢,宝钗道:「有劳统领安排了。」

秦远说的市井,自然不是寻常的市井,而是一个隐藏在闹市中一方院落。

不大不小的庭院里,回廊假山流水,样样不缺。

各式各样的花草或依靠着岩石,或伴着溪水,茁壮成长着。

穿过回廊,绕过几处屏风,宝钗终於来到正厅。

正厅中,王子腾听到声音,起身来迎,宝钗还未拜下,王子腾已经将她搀起。

秦远从一旁柜子里取来干净的瓷器与茶叶,冲茶泡茶,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又躬身退到屋外。

王子腾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又很快消失不见。

聪明人交谈,从来不浪费时间,不过三言两语,宝钗便知他心中所想。

太上皇膝下七子,唯二子与四子最为出色,可惜早年伤於宫斗,白白折了身家性命,剩余几子,或多疑猜忌,或疏於权谋,都没有太上皇执政之风。

「西南北四王,东西两王已败,唯有北静王与南安王手上仍有兵权...」

讲到这,王子腾眼光一闪,宝钗轻啜一口茶,道:「舅舅也太高看我了。」

宝钗敛眉一笑,道:「我不过一个妇人,心里能有什么计较,军政大事,舅舅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行与他商议吧。」

王子腾盯着宝钗,目光灼灼,道:「金陵四大家族,这小一辈的儿女里,我最疼你与元春。你大姐姐...」

想及元春在宫中的处境,王子腾一声叹息,道:「不提也罢。」

再想想京城风起云涌,王子腾眼中又燃起熊熊斗志,道:「此时北静王护送二公子远嫁北疆,他的军队也去了大半,两卫统领左立跟随左右,锦衣卫内卫无人统领,如今内城空虚,机会千载难逢,若是王爷在此,只怕只会主动寻我。」

宝钗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却无狂热,她的眸子里装载着细碎的星光,呈现着一片清明,缓缓道:「王爷乃时之良将,忠心可昭日月,只怕与舅舅心思南辕北辙。」

王子腾不以为然,道:「削藩势在必行,王爷难道会坐以待毙?」

然而任凭王子腾如何说,宝钗也只是摇头,屋内的气氛开始低沉,一阵沉默之后,王子腾叹了口气,他的眼中不再有对权利的执迷,不再年轻的脸上的线条随着他目光的转变也开始变得柔和,他似在追忆,又像是叹息,一句短短的话,却让宝钗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王子腾幽幽道:「我记得,你父亲曾讲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一瞬间,宝钗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怎么也吐不出口。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宝钗父亲一生都在追寻的目标。

最终他也死得其所,从容自裁,不负知己重托。

她的父亲,虽为皇商,实为士族,更称得起一声「高士」。

宝钗记得父亲对她的教导,记得她自己时时以「士」来要求自己,舅舅这般说,是说她忘记了父亲的教导,还是说她做事并未她父亲之风?

无论哪一种,都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杯子里,华顶云雾飘来淡淡的清香,原本她并不喜欢的茶,彼时却有了几分安神的作用。

宝钗捧起茶杯,小口轻啜,过了一会儿,她方回神,眸中一片黯然,终於道:「若这是,请君入瓮之计呢?」